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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藝界的台灣氣魄─築夢踏實的施宣宇

陶藝界的台灣氣魄─築夢踏實的施宣宇
台灣光華雜誌 (中英版11期/中日版12期) 文/郭麗娟

國內陶藝大獎常客施宣宇,堪稱台灣陶藝界的「早起之秀」,十八歲即獲邱和成文教基金會第一屆陶藝金陶獎「銀牌獎」,今年上半年已受邀參與多項國內外展出,包括台北縣鶯歌陶瓷博物館「台式古典‧新饗宴」、「空間像遊戲」;西班牙亞拉岡國際當代陶藝博覽會「疆域的凝視」;中國北京國家美術館「藝器‧造藝──台灣當代陶藝」,同時成為中國北京嘉德拍賣公司「當代陶瓷藝術」台灣首拍藝術家。

然而這位年方三十四歲的陶藝家,走上專業藝術創作之路,是走過死亡幽谷後大斷大立的人生轉折。

施宣宇,一九七四年出生於台北萬華,父親施並致與母親郭雅眉都是畫家,十一歲全家移居台北天母,當時台灣的陶藝界正蓬勃發展,母親也進入李亮一成立的天母陶藝工作室學陶,十四歲那年他破例進入陶藝工作室當助理,開始與陶土結下一世情緣。

與書本無緣的他,求學時度過慘澹的小學、國中生涯,直到進入泰北高中夜間部美工科,白天專心創作並參加各種比賽且頻頻獲獎,逐漸展露藝術天份外也慢慢有了自信,求學期間獲第六屆南瀛美展「佳作獎」、邱和成文教基金會第一屆陶藝金陶獎「銀牌獎」、第四十七屆全省美展「入選獎」,作品也在台北敦煌藝術中心寄賣,堪稱「英雄出少年」的他,當時卻只想著趕快存錢買部屬於自己的摩托車。

由於一心想擠進大學窄門而「用功過度」,大學聯考前得猛爆性C型肝炎,醫生宣告存活率只有四成,十八歲的他躺在病床上打點滴,開始思索自己的人生?藝術創作領域的快樂與自信,讓他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一九九四年在台北敦煌藝術中心推出個展「調和波長」,那年他才二十歲。


●專業創作選擇游牧式學習

退伍後,決心專業創作,然而在台灣選擇當專業藝術創作者,不論成名與否都得安貧樂道,知曉他的決定後畫家父親只跟他說:「做藝術家一定要有氣魄,就是要挨得起餓,只要挨得起餓,就有機會。」

一九九六年,他提著皮箱搭上台鐵平快車,從台北到桃園龍潭,一無所有地面對完全歸零的自己,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 很想當藝術家。」同年成立「九座寮工作室」,生活實在撐不過時就打工賺生活費,便利商店服務員、快遞送件員、清潔工他都做過,這些社會經驗也讓他學會謙卑與尊重,「任何學焊接的,精準度都不會比巷口修冷氣的阿伯高,因為他們以此維生,不能出錯。」

未能接受學院教育,創作之餘積極參與各種職訓或創作課程充實自己,一九九八年在李亮一建議下,前往美國聖塔安納藝術學院陶藝工作室參加陶藝研習課程,「創作者的壽命是短暫與殘酷的,學院畢業後到創作黃金期結束,往往不到三十年,扣掉前十年的風格建立與探索,後十年的體力逐漸喪失,創作高峰期不過短短的十年,所以選擇游牧式學習,希望藉由創作有更多機會到世界各國遊歷。」

專業創作後他交出傲人的成績單;一九九八年陶瓷金鶯獎「銀牌獎」;一九九九年連續兩年日本國際工藝展「入選獎」;二○○○年澳洲黃金海岸國際陶藝展「大英聯合王國特別獎」、第八屆國際陶藝雙年展「第二名」;二○○二年第十六屆南瀛美展「首獎」、二○○三年第三屆台北陶藝獎「首獎」。

陶藝作品由於體積與搬運時易損壞等種種因素,所以出國展覽的機會相對減少,想讓國際社會看到台灣人的創作,擔任駐村藝術家是不錯的管道。二○○一年在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贊助創作下,擔任美國安德森藝術中心駐村藝術家,二○○四年同時獲台北市政府文化局與英國三角藝術信託中心贊助創作,因緣際會地擔任巴基斯坦VASL藝術中心二○○六年駐村藝術家,二○○七年任日本崎阜縣MINONOKUNI藝術中心駐村藝術家。

●隱匿國名進入巴基斯坦

到巴基斯坦擔任駐村藝術家,讓人覺得相當不可思議,因為從國際媒體所得到的訊息,這個國家除了戰爭還是戰爭,居然有「藝術村」?

這樣的疑惑同樣困擾著施宣宇,雖然擁有英國博物館寫的保證書、台北市政府寫的推薦函、法院的證明文件,還有英國跟台灣的全額經費贊助,但是當他前往「台灣」或「中華民國」或「中華民國在台灣」的外交部,希望多瞭解當地資訊?是否有台灣商會或人民團體可給予協助?

外交部經辦人員給他的回答竟然是:「施先生,很抱歉,關於巴基斯坦我們國家跟他們國家關係不是很好,所以我們國家沒有一個機關團體或商會甚至是一個台灣人在巴基斯坦,要去巴基斯坦唯一的方法是藉由香港或曼谷領事館,而我們國家跟這兩個國家也不是很好,我們國家只有跟印度友好一點點,可是偏偏印度跟巴基斯坦非常的不好。」

最後透過旅行代辦業者的週旋,「如果我可以『假裝』是中國人,就可以騙過巴基斯坦海關人員,如果在某些文件跟談吐上『角度正確』,就能偷渡成功,這一切似乎都必須像計算太空梭突破大氣層進入軌道一樣精準。然而,我是否能跟阿姆斯壯一樣登陸巴基斯坦的Karachi國際機場?又,兩個月後是否能平安返回台灣呢?」

懷著忐忑的心情踏上旅程,雖曾讀過《小王子》,但從沒想像過自己有一天也會「降落」在沙漠中,抵達巴基斯坦Karachi機場,出關時,拿出「中華民國護照」還要刻意用手指將國名中的「華民」兩字遮住,讓國名看起來像「中國」,至於護照外皮顏色如何由「綠」轉「紅」,原來「金錢可以使人暫時色盲」。

●沙漠中開出藝術花朵

巴基斯坦是個貧富相當懸殊的國家,有錢貴族生活極盡奢華,為了讓子女親近參與國際藝術,特地成立「VASL」以藝術家為主導的機構,將國際藝術家聚集並在密集的時間內進行想法交流和藝術實踐。二○○六年共有十四個國家二十四位藝術工作者受邀,必須在十八天內,在一片荒蕪中,創作出能供數千人參觀的大型替代展覽。

工作室距離首都Karachi 六十五公里,位於Sindh和Balochistan邊界的Gaddani,該地以修船廠和多岩石懸崖海岸線聞名。為了維護藝術家的安全,工作室外派有十四名荷槍實彈的武裝軍警隨時保護與監視,「時日一久,大家也都習慣被數管槍口隨時瞄準的生活。」

在巴國,語言不是問題, 溝通全靠默契,唯一的困難是物資缺乏,材料往往遙不可及,飲水、食物、電力、燃料、材料全靠運送車 補給,四周都是沙漠,走路到下一個城鎮要兩個星期。

在Gaddani有段很長的時間無水可用,這個沙漠城市並不是不會下雨,一年之中只有十月其中的兩個星期有機會下雨,由於無水可用,往往得坐兩個小時的公車到另一個距離最近的村莊,在馬路邊的井水旁當街洗澡,然後就會發生電影「功夫」一樣的劇情;洗到一半還會斷水,滿頭肥皂泡泡的狀況下,每次他都想大喊:「收~租~婆~怎會沒有水了哩!」

創作上也遭遇前所未有的難題,「這個國家居然沒有泥土也沒有樹木,陶藝創作的兩大素材都沒有,只有沙和垃圾!」施宣宇苦笑回想當時的震驚與無助,最後他將白膠和沙子混合後做成底板,然後從取之不竭的垃圾中選擇現有物,包括動物屍骸、碎瓦片、枯樹枝等,組成一封又一封的信箋,「生活的不便、戰爭的恐懼、警衛的槍桿,在巴基斯坦每天都感到『害怕無助』,希望藉由信箋對外『求救!』,同時抒發內心的不安情緒。」

創作完成後,主辦單位只開放一天供民眾參觀,藝術家們都質疑,這個離最近的村莊都要搭兩個小時的公車才能抵達的展場,會有人來參觀嗎?展覽當天清晨,藝術家們看到紛湧而至多達數千位民眾,或搭公車或半夜徒步前來,只為參與這難得一見的藝術盛會,都為之動容。

「看來文化沙漠不在這裡,傳說沙漠會在雨後的清晨盛開花朵,我真的相信!」施宣宇不禁語帶感慨表示:「反觀國內,那麼多的美術館和博物館國人卻都未能善加利用,真是可惜。」

●日本雪地創作大考驗

原以為去過巴基斯坦後,再也沒有什麼創作環境可以難得倒他,但是去年在日本岐阜縣多治見市政府經費贊助下,擔任日本崎阜縣MINONOKUNI藝術中心駐村藝術家時,再度面臨創作上的大挑戰──雪地創作。

去年一月抵達日本岐阜縣正值寒冬,由於工作室屬臨時搭建,沒有暖房設備,每天都必須穿著厚重衣物抱著暖爐工作的他,面臨雪地創作的各種考驗,首先,因冰凍失去觸覺,那就像音樂家失去聽覺,料理人失去味覺一樣,雙手皮膚更因低溫而皸裂,經常「血跡斑斑」。

雪地氣候更是詭譎難測,常常一覺醒來,前一天明明已經完成的作品突然自體毀滅。後來才發現 ,雪地中,作品會在每天凌晨結冰,太陽出來後退冰,「結冰時陶土中所含的水分因結冰而膨脹,組織因此被破壞而碎裂,退冰時,先從外表解凍,陶土變成泥漿狀,冷漲熱縮中作品就會自體爆裂。」

發現原因後,他想出「保溫」和「快速完成」的策略,儘量在一天之中完成,然後用吹風機將作品吹乾後儘快窯燒,如果無法快速完成,晚上要幫作品「蓋棉被」保溫。

同年在日本岐阜當代陶瓷美術館推出「飄蕩的記憶詩歌十四首」創作個展,作品「飄蕩的記憶詩歌Ⅳ」獲日本岐阜縣多治見市政府典藏,日本岐阜當代陶瓷美術館典藏「飄蕩的記憶詩歌Ⅶ」。

●文字藝術融合現代與傳統

這位在國際能見度極高的陶藝家,儼然成為台灣新時代藝術創作者的代表,然而所謂的「新時代」,同時意味著前所未有的挑戰,他們與上一代藝術家最大的不同是,直接進入世界舞台與國際接軌,進入所謂的「無疆界競爭」,作品不僅僅代表國家或個人,而是另一個世界疆域的象徵與精神,「走出國門後才發現,在西方人眼中,自己不是代表台灣,而是東方的代表。」施宣宇體認到,若想在世界藝術舞台上展現自己的獨特性,傳統文化是相當重要的養分,「文字藝術」成了他最關心也最認真思索的議題。

「我相信人類的文字是從泥土開始,所以希望用土來做記述,古代的埃及、馬雅、兩河流域文化,都是把歷史記載在陶土上。電腦檔會毀滅,紙張也會毀滅,但陶土就算被毀,也可由碎片上的文字來解讀文化存在的軌跡。」施宣宇說。

融合現代與傳統的作品「御風翰語──圖特」,圖特(Thoth)是古埃及的智慧之神,也是知識之神,鳥面人形的陶土雕塑上,佈滿密密的各種文字圖形,有漢書上的文字、各種電腦病毒的名字、還有現代年輕人流行的刺青圖案,是歷史也是紀錄,「語言消化工程的混亂雜記 ,源自創世紀以來,漂蕩的史料軌跡 ,浪漫的符號起源於泥土,由樹枝畫起 文字記錄的詩篇,亦過境了好幾世紀 ,但,語言文字上的轉換與變異,仍將持續 。」

當藝術界都驚訝與佩服他一再求新求變,勇於突破自我的同時,他也坦言「超越自己」很難,只能自我期許能每天進步一點點,由於陶藝創作「陰暗潮濕」的環境特性,他覺得自己就像「鼴鼠」;一種天天耙土、不喜歡陽光的哺乳動物,他在部落格裡寫道:
看著鏡中的自己,發現,越來越像鼴鼠,每天,每天在黑暗中獨自,獨自挖掘,然後,眼睛越來越小,手越來越大,偶爾,接近地面,似乎,能聽到外面的聲音,有花有陽光有空氣,還有大家開心的聲音,我摀著耳朵,只能拼命往另一個方向去,夢想,就在地球的另一邊,我這輩子能夠挖多深?能穿越所有地層嗎?

今年剛娶得日籍美嬌娘的他,人生、事業兩得意,這也讓人對他未來的創作方向與風格有更多的期待,這個勇於築夢的陶藝家,希望五十五歲時能在法國羅浮宮中央玻璃金字塔廣場舉辦個展,對他而言,這不是理想或夢想,而是會被逐步實現的「計畫」,實現既定計畫,不僅是藝術創作者的氣魄,也是台灣人的氣魄。

出版: 台灣光華雜誌 (中英版11期/中日版12期) 文: 郭麗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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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日誌由 Samuel 於 2011-02-02 02:37 AM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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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施宣宇 陶展 作品 陶藝創作 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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